111期第五版

　　眼下，正是苏轼的《惠崇春江晚景》里所写的季节：

竹外桃花三两枝

春江水暖鸭先知

蒌蒿满地芦芽短

正是河豚欲上时

　　好一个知味的吃货苏东坡，写诗都不忘吃。把这个季节里南方著名野味河豚都搬弄到诗里来了，让吃更有趣味，更有文化嚼劲。

　　南方的河豚，北方的香椿。道完河豚说香椿。香椿吃起来美味可口，但你可知道在我们当地流传的香椿传奇故事？

　　在当地我们把香椿树和臭椿树一般称之为椿树（曲芽芽树）。它们形状上都差不多，几乎从树的形状和树叶上你看不出有什么异同。

　　按辩证法说，有香椿，必有臭椿。但知道香椿者不在少数，而了解“臭椿”的人想必不多。其实，“臭椿”是相比“香椿”而言的，如臭豆腐一般，闻着臭吃起来香。只是做法不同，香椿可直接焯水后，凉拌着吃，而臭椿则要先用水先煮后泡几个小时，去掉苦味，然后凉拌。其味一点也不逊于香椿。

　　朋友许亚军在微信里说：“赵城老院有两棵椿树（曲芽波儿）近水楼台先得月，手到擒来。我正好又酷爱这一口，每年吃到出了季节。既是上班的时候，每逢季节约一好友，拿上竹竿勾子到附近村里野外找寻“曲芽波儿”。除了现打牙祭外，还在冰箱里冷冻存放一些半成品，以便反季节时独享美味。曲芽与香椿同属一科，做法一样吃法相同。可凉拌，能热炒，还可做包子，饺子馅儿，甚至油炸曲芽丸子。焦盐，孜然粉一撒，其味妙不可言春菜夏吃，反季节。不过就是味道差点了”。

　　可见，香椿臭椿一样可以做菜吃。

　　而我今天要说的是香椿树和臭椿树之间的传奇趣闻。

　　当地我的一位本家叔叔，是村里有名的栽树育树的专家。其人栽树育树的才能，和柳宗元笔下的《种树郭橐驼传》中那位种树神人郭橐驼有一比。这么说吧，经他的手栽下的树，无一棵不活，无一棵不旺。众说周知，柿子树不能直接长成，都是由软枣树嫁接才能成为柿子树的。我们村子后边一片柿子林，据说就是经他手的嫁接一棵活一棵。他就是这样让人佩服的五体投地的能工巧匠。他的这手绝活在农家可是被大家捧在手里，顶在头上的。农家谁不喜欢林果树木？谁不喜欢自己家院子里花果飘香，树荫护庇？

　　春季到了，全民植树，生产队安排我跟着他。队长笑着对我说，多学着点，他懂树，会说树话。

　　懂树，还会和树说话？顿时，我就对眼前这位其貌不扬农家汉子充满了好奇。为了验证队长的话，看见眼前的几棵椿树，我灵机一动，问他香椿与臭椿的事。

　　他说，椿树有公母。香椿树是母树，而臭椿树是公树。只有公树和母树结婚成亲才能生出更好的香椿树。

　　我听得惊讶地张大了嘴巴。

　　“这树还分公母？这植物课本从来没讲过，也没听人说过。你不是哄我，拿我寻开心吧！”

　　“世间有阴阳，日子有白天黑夜，有命就有雌雄，有生命的东西都分公母。”

　　我听得云山雾罩，一头雾水。

　　“哪公树怎么和母树结婚？”我问。

　　“你真想知道？”

　　“当然”。

　　于是，他首先左顾右盼，看看四下无人，做贼似的，给我表演了椿树结婚的过程：先是从口袋里掏出事先早就准备好的出一段红线和一截红布条。爬上树，把红线拴在臭椿树上最高的哪一枝上，两上两下，然后又在香椿树上用同样的方法把红布条拴在最高的哪一枝上。然后滑下树，对着树干煞有其事的念念有词。然后又如法炮制。把两棵树的功课做完后，他又双手合一，对着天，口里低念着什么。

　　事完后，我问他念的是什么？

　　“天机不可泄露，保密！”看他一本正经样子，我没再追问。

　　随后，他朝我诡秘的笑笑。反复嘱咐我今天跟树结婚的事，谁也不要告诉。以免驻村工作队得知后要批判，自找麻烦。那时这类事很敏感，动不动就上纲上线，搞革命大批判。出于对他的尊重，我点头答应了他。

　　他还对我说，明年结婚成亲了的这棵臭椿树椿芽就不会那么苦了。它会变成香椿树，就会解决好多人吃菜问题。

　　我对他的话半信半疑。第二年，我离开了村子，那棵结了婚的臭椿树有没有变成香椿树，我也无法得知了。但是，我把这件事深深埋在心里，对谁也没说起过。一想起这事，眼前一直是他对树祈祷的虔诚形象。

　　我虽然不知道他对着树说了些什么，但我敢肯定一点，他对树是那么尊敬虔诚，那么敬畏顺从。

　　业精于勤，成于痴，术业有专攻，天道酬诚。怪不得，他栽下的树无一不成活。他和树的感情确实比一般人深。

　　一晃近半个世纪过去了。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，转眼又到了全民植树节，人们的绿色环保理念已经深入人心。又到了春暖花开吃香椿季节了。嘴里嚼着散发着浓郁香味的香椿，我情不自禁想起了那位为树办理结婚的他。

　　我想，我是幸运的。至少，我是香椿树结婚的见证人。